天气渐渐冷的厉害了,不知怎的今日突然下了一场雨,宋胭脂病了一场刚好了些,正想出去解解闷,没想到却恰好撞见了这样一场大雨。宋胭脂着人把小榻安放在床边,换上一层薄纱,朦朦胧胧透出梅树的影子,闲来便坐在窗边听雨。
宋胭脂发了好一会儿呆,屋子里暖炉煨得旺,静静的,连炭火灼烧的声音也能仔细听见。她手里捏着一封古早泛黄的信纸,思绪里不由得回到了从前还在百宴楼的时候。
“主子。”秋月不知何时走上前来,给宋胭脂盖上了厚实的袄子,“秦姑娘来了,说是想要见一见您,她大病初愈,如今又是侯爷心尖上的人,还是少同她打交道的好。”
宋胭脂回过神来,清而亮的眸子里似乎还有一些怔然,“秦寒霜?她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,这几天也没了百宴楼的消息,我还得再等一等……再等一等,或许……罢了,你先去唤她进来,她来得这样明目张胆,总不该真的出什么事。”
秋月还想劝说她两句,宋胭脂掖着袄子,仔仔细细地盖在身上,却已经让旁边挑拣炭火的婢女去煮茶去了。
秦寒霜很快被人请了进来,宋胭脂还是躺卧在榻上,露出袄子底下一片荼白立领长衫,隐隐约约可以借着惨败的日光勉强看出上面的精致暗纹。宋胭脂鬓发间只有一根素簪,饶是不施粉黛,也可见面上宛若桃花的惊艳颜色。
“夫人。”
秦寒霜喊了她一句,宋胭脂打量了她一眼,又转头去对着纱窗听雨,“外面冷,你大病初愈,理当爱惜身体。我让人煮了茶,过会儿你吃上一盏,也好暖暖身子。”
“是。”秦寒霜挨着秋月抬来的凳子坐下,问道:“先前听说夫人的身体不好,不知如今可还有恙?”
“不是什么大病,将养一阵也便好了,原本我身体也还算好,如今过了这么久,竟大不如前了,总是动不动地便生病。”宋胭脂自嘲了两句,不禁问道:“你在落梅苑呆的好好的,昨天也去见过老夫人,怎么今日又过来了?”
秦寒霜面上露出一点难色,脸色也白了几分,宋胭脂也不点破,只道:“你若有何难处,也不必与我说明,侯爷如今也算对你心仪,你只要安分守己一些,他早晚也会抬了你的身份。”
热茶已经端上来放在秦寒霜面前,她喉咙发痒,指尖却已经碰到微微发烫的杯沿,茶泡的很浓,香气扑鼻,想来也是宋胭脂专门吩咐过拿的好茶叶。
茶水尚未入口,宋胭脂却道:“你昨日去是见了老夫人,你同她说了些什么?”
“夫人,我……”秦寒霜手腕一抖,杯盏便摔落在地上,微烫的茶水还泛着热气,氤氲阵阵茶香,“对不起,我实在是……”
她蹲下身正想要收拾,宋胭脂一蹙眉,让秋月唤人过来打扫干净。宋胭脂的目光慢慢放在了她的身上,不知为何,心口一紧,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。
秦寒霜坐立不安地候在一旁,宋胭脂把玩着手里的杯盖,面上却难得柔和了下来。
她方才替秦寒霜把了把脉,这才知道她怀有身孕一事。后宅里多的是正室打压媵妾,争相争宠的破事,秦寒霜原本也是宅院里边长大的,如何不知道为妾的可怜之处?
“你去老夫人那出,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。你从前身份虽不算高贵,但也算是衣食无忧,以从前的身份在侯府,不说站稳脚跟,至少在我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。如今成了这样,也难怪你事事谨慎。”
宋胭脂的话语里充斥着对她的可怜意味,秦寒霜原本就担惊受怕,听了她一席话,虽有几分惊讶,多的却是可怜、后怕、懊悔。她将脸埋进手心里,被压抑住的哭声渐渐传出来,就连秋月对她都禁不住有几分可怜。
宋胭脂也就由着她去哭,可最打紧的不是秦寒霜如何,而是此时此刻谢闻安恰巧造访。
“夫人,侯爷来了。”
宋胭脂从软榻上起身,足上穿着罗袜,便站在地上,好在那片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狐皮,绵软的,像是踩在棉花上。谢闻安先见着她没有穿鞋,便亲自去床榻边把她的绣花鞋取来,放在她身边。
“侯爷万安。”
秦寒霜收起了眼泪,眼眶却还是红红的,跟着宋胭脂行礼道:“给侯爷请安。”
谢闻安点了点头,秋月这时候已经不见了,换了一个水灵灵的丫头服侍,宋胭脂见他目光不曾在丫鬟身上移开,便咳了两声。
“都免礼吧,你们身体都刚刚好了,以后也要对侯府更加尽心才是。”谢闻安说罢,不由得问道:“霜儿怎么眼眶红红的,像是哭过的样子?可是你们之间有何难解之处?”
“方才和夫人聊天,说起了家乡事,有些想家,便不由自主地哭了。”秦寒霜随意胡诌了两句,“侯爷不必担心,我也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夫人,我们原先就是主仆,绝不会让侯爷家宅不宁的。”
宋胭脂还来不及说什么,谢闻安却已经应了声,只是探究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身上。
宋胭脂笑了笑,问道:“侯爷鲜少亲自过来,今日也没有差人过来知会一声,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妾身帮忙的?”
“我方才去看了母亲一眼,母亲说公主这段时日就要嫁过来了,叫我过来看看你都准备得如何了。”他的目光落在了宋胭脂身上,“胭脂,这些事情都是你一手操持,可都处理妥当了?”
秦寒霜正想要替她辩解两句,宋胭脂对她轻轻摇了摇头,谢闻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,不由得更觉得火大。
宋胭脂惯是会察言观色,见他有动怒的意思,便一声不吭地从座上起身,跪在谢闻安面前。秦寒霜看着她跪着,便跟着跪在她身边,谢闻安看着这两人,说不出话来。
宋胭脂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梅香,秦寒霜凑得近了,才闻到了这股味道。
“你身体孱弱,还是先回去吧。”宋胭脂轻轻说出这句话,却是对着秦寒霜的,“侯爷有几句体己话要和我说,你在这里,到底还是有些不便,我让人送你回去。”
秦寒霜正想拒绝,谢闻安却开了口,“胭脂说的对,你还是先回去吧。十一,送送秦姑娘。”
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,秦寒霜自然也无法拒绝,宋胭脂转过头,对她安抚一笑,便再没多说什么。
雨声突然变得很急,丫鬟过去将纱窗关上,屋子里便静的可怕,宋胭脂笔直地跪着,谢闻安看着她,也不说话,丫鬟早已经识趣退了下去,便也就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“霜儿惯是会顺着我的心意,从来不会说谎,你同她说什么了,让她这样防着我?”
“秦姑娘身上有了身孕,侯爷知道吗?”宋胭脂腿脚已经没了知觉,却依旧扬起一张脸,“昨天她去找了老夫人,若不是我把脉知道了,恐怕我也被蒙在鼓里。侯爷,昨日老夫人就派人过来传过话,秦姑娘以后就要去她身边住了。”
谢闻安愣了一会儿,怒火像是突然被浇熄了一般,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,“怎么可能那么容易,我明明……”
宋胭脂叹了一口气,“侯爷原本就知道她是老夫人的人吧?老夫人一心为谢氏着想,自然会从秦姑娘身上下手,她有了身孕,对侯府来说也是好事,侯爷理当高兴才是。”
谢闻安心中突然不是滋味起来,见宋胭脂还跪着,连忙把她扶起来。宋胭脂站立不稳,便跌在他身上,谢闻安把她接住,扶在一旁坐好,便将她的裙摆撩起来,去看膝盖的伤势。
“你早就知道,为何刚刚却不告诉我呢?”
“侯爷心善,不忍秦姑娘为难,妾身受些苦也没什么的。”
宋胭脂轻声呼痛,动了动脚腕,被谢闻安一把按住,“别动,我得给你上药,再给你揉揉,不然膝盖上落下毛病,一逢阴雨天气就会发作,难受得紧。”
宋胭脂柔声道:“侯爷真是个细致人。”
谢闻安唇角轻勾,却因为低着头宋胭脂看不清他的神色,他道:“细致总是留给喜欢的人,若是不留意,又怎么会让旁人觉得细致?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。”
宋胭脂笑意凝固,若是谢闻安此时抬头去看,便能看见她淡然的面色,一如从前抱琴躺卧在金莲台中,她睥睨的众生。
“陛下召侯爷进了宫,不知都交代了些什么?怎么这么晚才回来。”
谢闻安手上的动作一顿,到底还是没有隐瞒,“陛下没有说什么,倒是说起了你。只是路上碰见了容亲王,同他周旋之际,浪费了些时间,宫里的路难找,也就回来的晚了些,刚去见过母亲,这才寻你过来了。”
谢闻安替她上好了药,便放下了裙摆,握着她的手并坐在一起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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